“夫人,就这么让她走了?”

侯嬷嬷不甘地问道,却看柳氏面色如常,只瞥了屠钦钦远去的背影,淡淡嗤笑了一声。

“礼德书院成立百年,能进去的都是世家大族悉心培养的下代翘楚,哪个不是从刚会跑就开始识文断字,你觉得就凭她,能进得去么?”

“夫人说的是。”侯嬷嬷赶忙应声。

回到院里,屠钦钦不禁有些焦躁,自己如今在这屠府无依无靠,唯一的靠山外祖家也倒了,这嫁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回来了。

在这个年代,一个十几岁的少女,想要凭借自己力量做点什么,真是比登天还难。究竟,有什么办法,可以再给自己找个依仗呢?

正当屠钦钦内心无比焦灼时,突然,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影,一个须发半白的大夫,正给原主的外祖包扎,忽然画面一转,又变成他换了盛京里的打扮,正搂着个穿红戴绿的姑娘走进了一间厢房。

“邓昊?”

屠钦钦竟然脱口而出一个陌生的名字,再回想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,觉着那人似有几分熟悉。

又是这个感觉!

上一次之所以能直接拿下黄管事,也是这个缘由——在前往库房的路上,屠钦钦脑中就突然闪过黄管事偷换库房古董,拿出去变卖,再换成赝品的画面。
<23>当时屠钦钦只以为是原主的记忆,可现在想来,却更像是这具身体天生带有某种感知力,她能从记忆中翻出极为细微的画面,甚至是从未留意过的情境!

想到这里,屠钦钦内心一阵激动,自己堂堂佣兵女王,穿越到这里竟然变成个草包,那也太不合常理了!

现在好了,总算有了些盼头。但一切还没证实,屠钦钦暂时还没有办法,随心所欲地掌控这种能力。

“月白,你去城南,找一处朝南、挂着双鱼灯笼的小院,看看里面住着的是谁。”

屠钦钦按捺住内心狂喜,吩咐月白去刚才画面中的地点查看,是否当真是那个人。

“记住,不要打草惊蛇,查到了就立刻回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月白领了吩咐就急忙出门,屠钦钦也无心其它,硬是耐着性子在屋里转了一整日,才把人盼了回来。

“小姐,奴婢查到了。”

“怎么样!“

“是一个叫邓日天的外乡商户,和他娘子所住。”

“不对,似乎……并不是正头娘子。”

月白想了想,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。

“那女子体态妖娆,穿着艳俗,是不是?”

屠钦钦笑着抢过话头。

“对对对!看着像是……烟花之地的女子。”

果真如此!

屠钦钦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,一切都如她“看”到的那般,分毫不差——那人确是外祖的军医邓昊,姚城大战前当了逃兵,还卷走了将军府的钱财,如今看风头过去了,竟然又化名回了盛京里,躲在城南过起了眠花宿柳的逍遥日子!

可为什么自己会看到他的画面,刚才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?

屠钦钦不禁再次闭目回想方才看到的情境,这一次,她终于发现了蹊跷——

是一本政卷!

正摊开在邓昊书案上,上头清清楚楚写着邓日天的任命——“锦衣卫镇南司书策史”,一旁还放着一打入司考凭,和记录着考核日期的卷宗。

“想不到这邓昊还有这个本事,短短两月,竟然又能重入仕途。”

屠钦钦隐约记得,听外祖提起过镇南司,那是一个十分隐秘的机构,虽隶属于锦衣卫名下,却不受其监管,据说只听从于皇帝一人。

“其中之人均铜链遮面,不露真容,且不论出身,仅以代号互称,有召入司,执天子令办事,权势非同小可。”

当时,外祖提及镇南司时,面色不虞,似是另有隐情。现在想来,却是有无形的手,将屠钦钦推向那里。

“镇南司。”

屠钦钦喃喃,随后又飞快写下一封书信,递给月白。

“月白,把这封书信,送到城东邓府,务必亲手交给邓夫人,如有人阻拦,你便说有邓大人消息了。”

月白接了信,并不多话,转身便去了。屠钦钦则换了身素净不起眼的袄子,也带着宝蓝出了门。

城南,屠钦钦拍开两进小院儿的门,信步走了进去,却把身后跟着的男人吓得够呛——这屠家二小姐怎么找上门来了!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?万一把自己当逃兵的事说出去……

从大门到正厅里头,短短几步路,邓昊就走了一身汗出来。

“怎么,邓大夫不认识了?”

屠钦钦好整以暇地望向邓昊,似真是故人再见一般。可邓昊却只偷眼瞧她,半天不敢答话。

“哦,不对,如今得改口叫你邓大人了。是吗,书策史,邓日天大人。”

见邓昊不语,屠钦钦也懒得继续跟他打哑谜,直接道破了他的秘密,邓昊听闻猛地瞳孔一缩,没想到屠钦钦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,甚至连他昨夜刚收到的政卷任命,都一清二楚。

这二小姐……究竟是什么人物,以前怎么没发现?

“怎的不说话,邓大人?”

“不不不,小姐仍旧唤一声大夫就好。当不得大人二字。”

邓昊心念一转,还不知道屠钦钦上门来究竟是为何,尚且不能撕破脸。

“倒也没什么事。就想着,来叙个旧,顺带跟大人交换个东西。”

屠钦钦边说着,从袖中掏出一封纸卷,递到邓昊面前。

墨云骑名册!

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,邓昊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。怎么忘记了还有这个东西,这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墨云骑每个人的籍贯、画像等信息,即便如今他改名换姓,却也没办法逃过这名册的比对。

“大人且放心,如今这名册,世上仅余一本。便是在我手上。”

屠钦钦微微一笑,手指敲了敲名册,循循善诱。

“姚城艰苦,战事惨烈,邓大人文弱,不想参与其中,想回盛京过好日子,钦钦都能体谅。不如我们做个交易?“

“小姐请说!”

“邓大人给我张镇南司考凭,我将名册上邓大人那页撕去,你看如何?”

见邓昊满眼惊愕,似是内心在天人交战,屠钦钦也不急,只静静把玩着书案上精巧的银针袖珍松,笑盈盈地夸它品相不错。
<123>邓昊听在耳中,更觉不舍现下这滋润的日子,心一横就答应了下来,进内室取了张考凭,一咬推到屠钦钦面前。

屠钦钦倒也不含糊,当着邓昊的面就把属于他的那张给撕了下来,丢在了他脚下,还状似不经意踏了两脚。

这种垃圾,屠钦钦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,张家墨云骑,也不需要他的存在痕迹。

“哦对了,邓大人,今天我来的匆忙,没带什么上门礼,所以便差人补了一份,你稍后便能收到。”

屠钦钦仍是一副笑脸,把考凭收入袖中转身出了小院。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邓昊,等着她的好礼上门。

“邓昊!你这个臭不要脸的!”

果然,好礼到了。

屠钦钦刚上马车,还未走远,就听到一阵妇人的怒吼声从那小院传来,如她所料,接到书信后,邓夫人便立刻带人打上了门,此刻正差人将邓昊打得嗷嗷叫,惨呼声不绝于耳。

“小姐,你让月白送的信里写了什么呀?”

“一些邓大人的喜好而已。”

“那怎么邓夫人如此生气,还直接打上门?”

“哦,因为我放的是他去花楼的账单。”

“……”

宝蓝咋舌,小姐也太狠了!

不远处,巷口暗角,看着被邓夫人当猪头一样拧着耳朵,趴在地上嚎哭求饶的中年男子,圆脸侍卫不禁也跟着头皮一抽。

这屠家二小姐真是一肚子坏水,主子招惹她,真的好吗……

“去,禀报主子。”

圆脸侍卫定了定神,想起屠钦钦带走的东西,转身吩咐一边暗卫。

“就说,二小姐又要去镇南司……搞事情了!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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