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的记忆是模糊的,这对自幼缺少父亲陪伴的李叔同而言是合理的。他不太记得关于他父亲的事。他母亲也是,从李叔同记事起,母亲就卧病在床。

不幸的事情发生在他在学校出手打人之时,他的父亲李勤被要求来校进行教育谈话。那天母亲的病加急,李勤赶了回来。李勤看望她之后,就走到了院里的小树旁坐了下来。李叔同看着他久未谋面的父亲,眼神里多了些木然。他难以分清楚这种朦胧的情感。

“爸爸!”不知怎么回事,李叔同喊了一声。

一声呼唤,正从胸口口袋里准备掏出香烟的他,怔住了一下。他回过头,看向了自己的儿子。

望着回过头的父亲,李叔同低下了头,他开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刚才那声“爸爸”,或许是处于本能的情感反应,流露出的真实表现。毕竟还是个七、八岁的孩子,难以像大人一样,将有些痛苦的事情掩藏于心。

“怎么了?”李勤将掏出的香烟重新放回了口袋,微笑的看着李叔同。李勤说话的语气很温和,这让本开始略微生疏的李叔同转而心思敞开了起来。

“啊!那个,没什么!”想着说些什么,但终究还是说不出来。

那天晚上,父亲李勤做了一手好菜,母亲也因为父亲回来的缘故,似乎病情变得好了些,也下床同他们一起吃饭。吃饭的时候,母亲好像很是怀念的样子,盯着桌上的纷呈菜色。但是虚弱的脸庞也掩饰不住即使欢喜却也忧伤的神情。就像是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,如此团聚将难复见。

看着妻子的神情,李勤似乎理解了她的想法。他捻起一块鱼肉,伸向了表情忧伤的妻子。妻子恍惚过来,微笑地将碗递了过去。

“记得吧!”李勤笑着说道。

“记得!”虚弱的妻子微笑回答。
<23>“那是十年之前吧!时间还真是过的快啊,那时的你还是青春美丽,一脸的红润了。”父亲点燃了一根烟,李叔同并未看到他是何时拿出来的。

母亲保持着笑容,那模样似乎也在回忆,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。

“当时也做了这道菜。可是不容易啊,什么材料都没有,而且做到一半,就盐都完了!”烟雾涌起,李勤的目光也掠过忧伤。

看着突然改变神情的父亲,又看了看神情相同的母亲,李叔同的脸上露出了是小孩固有的朦胧。

“当时你说你想吃,所以<123>去做。那鱼也是麻烦,半天折腾,也还是活蹦乱跳。记得当时还划伤了自己的手。我还装作没什么。结果你还是担心,替我包扎。明明就是一个小创伤。”李勤说着,掐灭了未燃尽的烟,母亲笑了起来,咳了几声。

看着咳嗽的妻子,李勤的神情流露出了一丝担心,但是妻子扬手示意没事。回过思绪,又开始讲了起来。

那段回忆似乎很长,但是李叔同并未记得全部的内容。况且那还是十二年前的事,当时他,似乎还不理解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爱情故事吧!

但是有一句李叔同记得很清楚。

“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一次的话,那该多好啊!”说着这句话的时候,李叔同忘不了自己父亲的那个神情。他之前从未见过父亲展露过那种神情。那个神情,直到现在,李叔同都未能明白。

那个夜晚过的很快,但是很充实。

但是噩耗第二天传来了。这一天,将是李叔同转变的重要一点。

循旧上学,李叔同和往日一样单独前往学校。一大早起来,早餐做好了,但是不见父亲的身影。这没什么,李叔同早就习惯了。吃完早餐,和母亲说了一声,便离开了家。

来到学校,一切也一如既往,一直上到了第三节体育课。本就孤僻的李叔同单独来到操场,他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,只是单纯到那儿。看着操场上热血沸腾的同学们,李叔同的眼神掠过一丝另样的情感。他没多想,就找了个树荫下坐了下来。

那天没多大太阳,但是他还是喜欢稍微暗一点的地方。想着就这样度过这节体育课。一切原本井然有序,当时的李叔同还在想回家是不是该和父亲说些什么。想的时候,竟不自觉地笑了笑。

然而一句话的影响,点燃了原本平静的李叔同。

“呦,这不是那个孤单单,没朋友,而且没父亲,还有个要死的妈妈的李叔同吗?真可怜啊!”深带羞辱的话,从李叔同的右身侧传来。

来的的人是高李叔同一个年级的肖贺,他是这个学校颇带势力的小混混。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群小弟,都一个个同肖贺一样笑着。

听到这句话,原本略微有些开心的李叔同变得愤然。他站了起来,凶狠的看着他们。

“有种你再说一遍!”李叔同怒吼道。

“哟哟哟,还生气了!”肖贺捧腹大笑,朝向他的小弟们,小弟们也轰然笑道。

“你那爸爸妈妈,没了不和现在没两样?”肖贺依然嘲笑着,声音愈是大了。

这句话一出,原本捧腹大笑的肖贺直觉眼部一阵剧痛,接着伴随一声大叫轰然倒地。李叔同轰然一拳,冲着肖贺的眼睛打去,没有片刻犹豫和花招的修饰,只是站起来,冲过去,然后一拳。

倒在地上的肖贺,失声痛哭,“我的眼睛!”旁边小弟们看傻了,见状,纷纷散去。原本跟着肖贺就只为了辣条,可不愿同人打架,冒受伤的风险。何况他们还只是小孩,哪那么侠胆义肝。

不等李叔同看过去,他们就消散无影了。

操场上的人群依然热血着,一人激动的高喊着,“球进了,好帅啊!”是一个女生的声音。

“别打了,别打了,我错了,我错了!”倒在地上摸着疼痛的眼睛的肖贺大喊道。看着李叔同慢慢逼近,他颤动着发抖的双腿,竭力地往后退。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恐惧。

“你再说一遍!”李叔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,俨然一副大人的语气,这让的连忙后退的肖贺更加恐慌了,他疯狂的在地上颤抖着。紧接着,湿润的东西,从肖贺的裤腿流了出来,逐渐,泥土的地面出现了一条水流。是的,肖贺吓尿了。

没等肖贺再次说话,一拳一脚便再度引发一阵惨叫。

“别打了!”熟悉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,听到这个声音,刚欲继续挥拳的李叔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他的眼神变化了一下,站立在原地。他知道老师来了,打了一番肖贺之后,他的情绪逐渐恢复了平静。也就没有在和老师继续纠缠。

接下来,受伤的肖贺被送往了附近的诊所。而李叔同留在了校长的办公室,他站在门外,等着父亲的到来。

“他爸爸来了没有?”粗狂的声音从校长室内传来,那是校长的声音。校长正喝着茶,另一名中年男教师站在一旁。

“说是快到了!”中年教师回答道。

不久,李叔同的父亲李勤赶来了校长办公室。刚进校长室,他看到了垂着头站在门外的儿子,没有交谈,便走进了办公室内。

那会儿,父亲李勤同校长和在旁的中年教师交谈了许久,站在门外的李叔同隐隐约约听到父亲说是的声音,他倒是没听到校长的说话声音。不久,李勤从办公室走出。他望了望依旧垂着头的李叔同,刚开始看了一会儿,但之后笑了笑,说道:“好了,先回家吧!”

父亲向他伸出了双手,李叔同抬起了低下的头。他注视着对他微笑的父亲,心里的安全感油然而生,他感受到了一种温暖,那是只属于父亲的。

一路上,李勤没有说一句话,李叔同也是,他们彼此之间都是保持着沉默。但是一路上,李叔同却很开心,因为这一路上,他都是被父亲的手牵着,格外温暖。

然而,回到家中,噩耗的梦才开始。自那开始,李叔同便性情大变。

“妈,我回来了!”敲着门,李叔同说道。

没有回应,李叔同再次叫道:“妈。。。妈!!”

难道不在家,李叔同开始这样想着,但是转眼决定不对劲,像母亲那样虚弱的身子,怎么可能出去。这平常也没有这样过。

这时他焦急的看向他的父亲,刚欲说明自己的疑惑,但突然沉默了。李叔同转头看着父亲李勤的神情,太熟悉了,太熟悉了,那是昨晚父亲所展现过的神情,它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。其悲伤程度难以尽言语表达。看着这一切,忽然之间,李叔同顿悟了一些事情。他攥紧着双拳,眼泪开始情不自禁的涌出。他深切的知道母亲的病,他早料想过会有这一天,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。

撞开一旁沉默的父亲,李叔同独自向着院外跑去,他一边跑,一边咬紧唇,他的眼泪禁不住流出,他不断擦去,但始终擦不完。

看着儿子李叔同跑开的背影,李勤没有呼喊一句,他明白,这种悲伤,是难以让别人帮他度过的,即使是父亲也不行,他要想真正长大,就必须面对早晚的这一天。虽然李勤在心里这么劝说着自己,但是他的眼泪也还是从眼眶滚落,这是第三次了。他快撑不住这种不断失去亲人的痛苦了。很多时候,他真希望时光可以重回,希望过去的那段灿烂若烟火的记忆能够永远停留在它存在的时候。

望着晴朗的天空,他的嘴唇在颤动。

“对不起,崔曼,对不起!”

同样的时刻,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哭泣声,声音撕心裂肺。

“妈....妈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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