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么巧，谭新恒散的货被我遇上了？
我一时有些茫然，不由自主地看向覃一成。
覃一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青铜杯，不着痕迹地靠过来看了看，接着隐秘地朝我摇头。
铺子里人潮涌动，连一直跟着我的伙计都没发现，但我立刻懂了。
这是个赝品。
但搞清楚真假并没让我释疑，反倒更加深了我心里的疑惑。
无他，这个杯子实在太眼熟了！
我从小记性就好，只要是想记住的东西，就从来不会忘记。
何况当时在山洞里等天亮，我闲着没事问东问西，谭新恒那时候想稳住我，就在宝贝里选了个相对不值钱又耐操的青铜杯，给我讲解上面的讲究。
汉代打造青铜器更多还是靠手工，就算有窑，但要达到现代流水线的标准根本不可能。
每件青铜器上的纹路、刻印，粗看一模一样，但仔细分辨，就会发现都有细微不同。
尤其是达官贵人用的物件，讲究的就是一个独一无二，不少官员都喜欢在自用器物上留下自己的印记。
谨慎起见，我凑近那青铜杯仔细地看了好几遍，可以确定，跟我摸出的那个一模一样！
绝对不可能认错！
不是说覃一成走眼了，而是，这个赝品八成就是按着当时摸出来的真品，一对一仿造出来的！
这几天在覃一成家里，我也听了不少有关造造假的科普。
一般情况下，造假有两种方式。
一种是仿造，一种是臆造。
仿造顾名思义，就是对着真品原型，一对一进行模仿。
成品和真品的相似程度，取决于造假师傅的手艺。
而所谓臆造，就是没见过真品，光凭臆造弄出来的玩意。
这种东西经不起深究，稍微懂行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，专门用来宰人傻钱多的外行肥羊。
臆造出来的仿品，也就是鉴宝节目里专家戏称的“现代工艺品”，没有任何艺术价值，是最低端的造假方式。<23>眼前这个青铜杯，如果覃一成没走眼，它确实是假货的话。
以我看到的相似程度，必须得把原件放在手边，时时参照才有可能做出来这种纹路、细节全都一模一样的仿品。
对着照片都不成！
可能是我看得太久，伙计以为我对这个青铜杯感兴趣，当时就吹嘘起来：“哟，客人您眼光可太好了！
这件是战国饕餮纹三足青铜爵杯，口沿外撇，前尖后翘。
下承三高足，品相极好，算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呢！”
“我们老板也最喜欢它，恨不得日日捧在手里赏玩，本来把它放货架上只当个装饰。
如果您实在喜欢，我可以跟老板说说，割爱与您！
就是这价格嘛……”伙计熟练地拖长尾音，让人遐想无限。
我一听就知道他在瞎吹，这次根本都不用覃一成科普。
那青铜杯我亲手摸出来的，明明是汉代物件，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战国的东西？
还有那些纹路、讲究，也和当时谭新恒教我的完全不一样。
不过想到假货嘛，当然是要往古早了吹，把汉代青铜器吹成战国的，似乎并不算夸张。
这时候我倒还没多想，只觉得有缘分。
毕竟谁说土夫子就不能造假了？
真货卖给懂行的大客商，再造点假货糊弄外行人，多赚一笔是一笔呗。
完全不稀奇。
只是这伙计运气不好，碰到我这个亲手把宝贝挖出来，还仔细研究过的人。
注定满腔口才派不上半点用场。
不过这么一打岔，我的紧张感倒是散去不少，甚至有点想听听这满口胡言的伙计还能怎么吹。
于是故作傻大款的样子，点点头道：“战国啊，确实是好东西！
多少钱？”
伙计心里乐得直蹦跶，面上还得装出为难肉疼的表情，犹豫半天才说：“这样吧，您第一次来，也看得出来是爱宝之人。
我就斗胆替老板做主，便宜点卖您，0万！”
0万！
我倒抽一口凉气，周围看热闹的客人也连连惊呼。
就算这确实是真品，0万也确确实实要算高价了。
何况我还知道，这根本就是个假货！
覃一成说得没错，古玩这一行还真容易发财。
因为我立马看到，惊呼归惊呼，围观的客人里面还是有几个露出意动的神色。
看来只要我嫌贵不买，他们就准备出手了。
这钱还真好赚啊！
但我是来上课的，又不是真的淘宝，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他。
于是故意做出犹豫的样子：“如果是真货倒是不贵，但是你们这个杯子……好像有点不对啊？”
此言一出，周围客人们更加竖起耳朵，想听我说出个二五六来。
伙计也急了：“怎么会不对呢！
客人您细看，这杯子不管是从规制还是纹饰，都是非常正统的战国模样，当然是真货啊！”
这可是0万的买卖，要是做成，他少说也有几万块的提成。
对古董铺子的普通伙计来说，能赶上他几个月的工资了！
当然想方设法也得把生意做成！
“不对，还是不对。”
我摇头晃脑，透着股外行人特有的单蠢，“你看这几个字，还有这里、这里，跟电视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！
服务员，你不是以为我不懂行，把我当猪宰吧？”
听完我的话，伙计本来悬着的心猛地落回肚里，重新自信起来。
心说果然是外行人，按照电视上说的找宝贝，不骗你骗谁？
老子宰的就是你！
“哎呀客人，您不懂了吧？
为什么别的战国青铜杯也就三四十万，这个就能要六十万？
就是因为这些特殊的纹样呀！”
伙计大口一张，想都不用想就是一串煞有介事的忽悠，“您看这上面的文字，那都是战国一个大贵族的专属文字，只有王爵有资格用，普通诸侯都不能用的！
这种珍品，要不是想交您这个朋友，打死我也不敢卖六十万这么便宜啊！”
我还是有些猜疑：“是吗，怎么听着像唬人呢……”伙计看我实在不下套，也有些不耐烦，眼珠一转又心生一计。
他拨开人流，拉着我到角落里没人的地方，神神秘秘道：“看客人您也不是大嘴巴的人，就给您说实话吧，您听说过长沙帮吗？”
嗯！
我眼睛一眯，整个人都精神起来，悠悠道：“听说过一点……”"
